就在幾個月前，不少觀察家都還認為， 2016年的新一任美國總統不是姓克林頓，就是姓布什。誰也沒想到，現在最出風頭的居然是一位沒有任何從政經驗的候選人：唐納德·特朗普。
美國人對特朗普并不陌生，不過從不把他當政治家。這位白手起家的房地產大亨向來以性格張揚、行事招搖、捉摸不定著稱。簡言之，此君往好里說是“富有爭議”，坦白說則是一朵奇葩。實際上，當他在6月中宣布參選總統時，大部分人并不當回事，甚至把這當一個笑話，因為他曾多次宣稱要競選總統，但從未真正付諸行動，以至于連他的首席政治顧問也頭痛地承認，“特朗普最大的不利是人們并不認為他真的會參加競選”。即便這次動了真格，其參選演說看起來也前言不搭后語，被媒體譏諷為“不知跑題了多少回”，好像唯一清楚傳達的一層意思是“我有的是錢”——他當時大大咧咧地說：“我真的很有錢……在這個國家你就需要這種心態。它聽起來比較愚昧粗魯，但它并不愚昧粗魯?！?/p>
真的，許多人覺得他“愚昧粗魯”。他在受訪時直截了當地貶損黨內競爭對手、前惠普女總裁Carly Fiorina的外貌：“看看那張臉，會有人給那張臉投票嗎？你能想象，那是我們下任總統的臉嗎？”他公開質疑現任總統奧巴馬其實不是美國人，要求奧巴馬給出出生證明。當他的支持者宣稱“我們國家有一個問題，那就是穆斯林……現任總統就是其中之一”這種言論時，他也并不當場糾正。至于外交政策，他宣稱“我喜歡中國”，但仍會好好收拾中國，因為“中國人偷走了我們的工作機會”，建議懲罰中國的“每一個不良行為”。他激烈批評俄羅斯，但自信能和俄國熊“相處好”。至于和伊朗達成的和平協議，在他看來那自然是糟透了。在黨內辯論中，南卡羅來納州參議員格雷厄姆干脆譏諷特
朗普的外交政策是“從卡通片中學來的”。
然而，這樣一個危險而極具爭議的人物如今卻領跑共和黨競選陣營，那些看起來會給他惹下麻煩的言論也并未怎么讓他失分。他不但沒有出局，反倒成了一匹黑馬，甚至被認為是美國2016年總統大選最大的看點，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美國選民愿意押寶在他身上？
答案或許是：他就算奇葩，但并不蠢。如果你覺得他蠢，好極了，那可能正是他戰略的一部分。
可以這么說，特朗普作為曾經的電視真人秀主持人，深知如何去迎合公眾的心理。某種程度上，他把總統競選變成了一場真人秀海選——宣布參選時，他的登臺音樂是搖滾樂，仿佛出場的是個明星而非政治家。他在各種場合做出夸張的動作，華盛頓非話語研究中心的學者大衛·吉文斯認為特朗普的肢體語言極具煽動性，“自肯尼迪和墨索里尼之后，迄今還未出現第三個人能做到這般”。在這過程中，要的就是行事有爭議，而那是他一輩子最擅長的。他的每一個看起來錯誤至極的觀點，都切中了一部分共和黨基本盤選民的心聲，并把自己的弱項和缺點轉變成優勢。
的確，他完全不像其他政治人物那樣舉止端莊，但這反倒讓人覺得他可親，不那么高高在上，紅脖州的那些人們喜歡他這種“粗俗的坦率”，直來直去，不藏著掖著。沒錯，他懷疑奧巴馬是穆斯林，但今年9月中CNN的調查顯示，居然仍有29%的美國人抱有同樣的看法，共和黨人更高達43%。他抨擊奧巴馬政府花費50億美元建起醫保網站，“我雇3個人，花3塊錢就能建個網站”，這種民粹主義的話語正戳中人們，大把的人正懷疑政府在浪費納稅人的錢。他的保守價值觀對共和黨的基本盤來說正中下懷，他還像“再生基督徒”一樣，在訪問高中時忠告青少年勿抽煙吸毒。他看上去富有強烈的男子氣概，堅定而坦率。而且他從白手起家到成為億萬富豪，這本身就是一個成功典范（雖然曾四次破產），他那么有錢，自然也不會貪污——他宣稱每年40萬美元的總統薪水“沒什么大不了”，如果當選，他一毛錢都不要。
至于他沒有政治經驗，那又有什么關系？當年曾是好萊塢三流演員的里根后來成了美國歷史上最偉大的總統之一，小羅斯?？偨y也曾滿不在乎地宣稱自己對世界的了解來自集郵知識；并且，永遠不要忘記，當年正是那些哈佛培養出來的高材生們把國家拖入了越南戰爭的泥潭。對一些草根心態嚴重的選民來說，他的政壇素人形象反倒是好事：那正好表明他和其他政治集團沒有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勾結。
這些正是特朗普核心選民中那些低收入男性白人的想法。就像前些年日本也屢屢出現沒有執政經驗的相聲演員等人物當選市長的情況一樣，美國人對特朗普的擁戴也表明了當代政治中一股深深的逆反情緒：普通人對政治家缺乏信任感，尤其反感那些老到的政客，認為他們把事情越搞越復雜，只是為了讓老百姓看不懂，以便可以偷偷摸摸干點兒什么。特朗普毫不掩飾地批評這、批評那，看起來出乖露丑、漏洞百出，但這些選民并不在意，相反覺得“他就是我們自己人”，因為他們自己就是這樣。
雖然歷來有“理性選民”一說，但這與“理性消費者”的神話一樣，事實并非如此：投票給一名候選人，和在市場上選購一個品牌的商品一樣，看起來是頭腦理性盤算的結果，但最終起決定作用的卻往往是“心”而不是“腦”——就算你明明知道某人能夠干好，但你如果感情上不信任、不喜歡他，那你大概還是很難把票投給他。
當然，有人說，特朗普那樣搶鏡雖然有效果，但“公眾想要一名真人秀明星當他們的總統嗎”？關于這個問題，或許應該倒過來問：“特朗普真的想當總統嗎？”競選總統與其說是他的目的，不如說是他的手段——實際上，特朗普已經贏了：就算當不上總統，他也可算是為自己這個“品牌”賺足了出鏡的廣告費。一個白手起家賺到這么多錢的人，更可能是個精明的商人，而不是一個蠢貨。
插圖：陳禹
